第八十八章 平氏物语 (1/2)

母亲一笑，说：“好吧，现在开始我给你讲讲今天老妈要说给你听的之二。”

母亲清清口，一本正经的模样，两人便都笑起来了。一个落座在沙发里，一个坐在床头喝着粥。

母亲微笑着，娓娓道来：“小傃呀，你现在应该也有所悟啦吧？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源自一种缘分、一个契机、一份直觉、一介诡异，一如鬼魅的你们身上穿着的这种橄榄情结。

就好比那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到“黄埔军校”报到的你祖父平通川，听到接待处的人惊奇地说：‘真怪了，从未听说过的平姓，今天居然来了仨！’你祖父就感觉到了冥冥中来自天外的一份诡异又亢奋的魅惑。

行李一甩到床上，你祖父平通川就跑去寻到了平茗。俩人又一起觅着了平雄罡。彼此一报家门，才知道平氏的三个源头他们彼此各占了一个。也就是说，老大平茗的族谱源出战国时期韩国君韩哀侯之少子诺；老二平雄昰的族谱源出战国时齐国相晏平仲的后代；老三平通川的族谱源出元太宗英文皇帝窝阔台长子定宗简平皇帝贵由之后人。

这叫他们很兴奋很曼妙很蹊跷，相互间就有了一份热烈的情愫需要大张旗鼓地诉说。彼此倾诉着畅谈着彼此祖宗族人的逸闻趣事，他们彼此也就感觉到了更多的亲昵温馨的美好滋味。再加上彼此都是过五关斩六将般地投奔了革命军，走进了黄埔军校，这种共同的志向，叫三人更有一股惺惺相惜的感觉。

老大平茗建议：‘咱们就在这棵枝繁叶茂的金合欢树下，拜个铁血把兄弟吧？你们说，如何？’

于是，他们饮血为盟。

以后，每逢吃过晚饭，三位平姓人就会不约而同地来到那棵葳蕤茂盛的树下，意气风发，指点江山，心底里始终涌动着一团团好似树梢顶端红红花儿般的绒绒柔情。

有一日，平茗神神秘秘地说：‘我可是逃婚分子，和我私奔出来的太太就在这里的一所小学校教书呢。有空去家看看？她可是个美丽又坚强的新女性。’

看他眼睛里闪烁着的异彩，你祖父平通川乐了，笑道：‘好呀好呀，我们这个休息日就去拜见嫂夫人怎么样？像这样的敢作敢为的美丽女子，我们就该给予一份真挚的敬重。我倡议，将来咱们仨的后代，生男将平姓传男，生女将女子的姓氏流传百芳。怎么样？’

平雄罡笑说：‘平家香火本身就不旺，让你这样一作为，肯定更寡淡了，好么？’

他望向大哥平茗。平茗正沉浸在爱情滋养的亢奋中，哪有不同意之说？

于是，仨人又击掌为誓。

后来，抗日战争炮声隆隆，热血沸腾的你祖父平通川随部队北上作战，加入了共产党，又南征北战十年，最后终于驻扎下来，成了一名师级领导干部。

但你祖父平通川绝没想到，单传九代的香火，有一天，居然在他这要断了——单传儿子居然始终养不出自己的儿子来。过往岁月，局势跌宕、军阀战乱、日军侵占、国共混战等等内忧外乱，人丁衰落，能活下一条人命来，就算是烧高香了，惟有一个单传也算不错。可独子婚后一直也不见捷报，就叫人有点恍惚。

要说儿媳妇还是你祖父平通川选定的呢。

那日，突接原籍安国奉伯村一封函调信，说家乡土改，老宅子是否还需保留？两鬓斑白的你祖父平通川才想，该带惟一的儿子平源回去认认老祖宗啦。

于是，他们一行人过了贵妃桥，看了关汉卿墓，拜了药王庙，进到了一座杂草丛生的摇摇欲坠的土坯墙院里。

平源第一次从江南水乡来到冀中平原，自然一见到院落里的一棵硕大的结满了红艳艳石榴的树木就惊叹，叫嚷道：‘天啊，这是什么东西？’

缺了一大块口的土坯墙那头，正好有个漂亮女子在摘跨过墙头的石榴，一听这边声响，又看到一英俊男子，身着笔挺帅气的大尉军官服，正是当下‘最可爱的人’呢，怎好冷落人家呢？何况他一双亮晶晶的黒眼正好凝视着她呢。

她的脸‘唰’地落满了红晕，却落落大方地答道：‘这是你家的石榴树呀！这种红透开了口的石榴最甜。’纯纯正正的普通话，立刻让这个美丽女子永驻了平源的心扉。

你祖父平通川一打听，才知道这个女子原来就是邻家女人的妹子肖素蘋，也才从京城总参医院回家来探亲。

于是，一桩姻缘就成了。

肖素蘋也就随平源来到了通海市。第一胎，生下个早产儿，赶上大跃进，人人都在干革命，没经验又忙于革命的肖素蘋自然也不能落后，一忙一累，儿子居然得了肺病，夭折。之后，她成了用她的话说，就是平氏家族的生育机器，赶上了生活困难，又逃不脱文革，总是不是流产就是夭折的。

不多要儿女，只要一个，居然成了奢望。

生活就是这样，越是得不到的，就越彰显得金贵，就越要追踪觅到。

通海市的文革很火爆，你祖父平通川不仅被打成了‘叛徒、特务’，而且常常被戴高帽游大街遭遇啐沫，有一次居然被打折了右腿。

他在迷茫屈辱中直感自己的命数到矣。他想，自家的香火还是要有的。他暗暗地早早地为那个必将来临的女孩起了这个姓名——平傃，然后爬上自家小阁楼，上了吊。

那时候，肖素蘋根本没有一点点怀孕的迹象呢，而且从内心深处她也不想再要孩子了，这就很奇怪。

平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