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欺少年穷 (1/2)

一个在宫里建国初期就平安过活至今的宫婢，纵使无用，但是在如此漫长岁月中她听见、看见的种种，都会像聚水成湖那样积累起不可让人小视的对世故人情的深刻洞彻。皇帝如是想着。否则，何以解释年幼的小公主竟然这般懂得为人处事之道？不都是这玉儿教给她的？

掌嘴是宫中最常见也最轻的惩罚，然而这处罚的地点如果换在了亲贵重臣们饮宴的未央殿门外，羞辱人的效果绝对要超过直接处死犯错的奴婢。瞟了一眼弯腰躬身侍立在旁的玉儿，皇帝抚须对郑成笑道：“朕这小公主，倒是颇有朕的皇姐幼时之风。”

郑成立刻离座，躬身对皇帝恭敬说道：“奴才也是这样想。奴才还记得，当年德妃娘娘的女官对长安延玉长公主不敬，长公主殿下亦是如此惩罚那名女官的。请陛下恕奴婢大胆，遍观诸位公主，唯有岚清公主性情最像长公主，仁厚、又不容人轻侮。”

皇帝怅然长叹，手抚长乐的肩膀，低声说道：“可惜皇姐英年早逝……”默默数息，又问，“这一路颠簸，驸马纳兰博林的身子无恙吧？”

“纳兰驸马去年十月份又病了一场，调养良久才痊愈。不过昨天接到内卫传讯，眼看京城在望，驸马的身体日渐强健。”郑成觑着皇帝神色，沙哑声音里染上几分感伤，“先是长公主，后是周昭仪娘娘，驸马连遭亲人离世之痛。若非陛下不时眷顾，又有儿孙承欢膝下，他的身体只怕愈发不好……如今已是满头霜发了。”

“他只比朕大两岁。”皇帝颇为动容，对七喜说道，“你去内库取一些好药材，让人即刻快马加鞭给慕容送去。”七喜领命离开。慕容博林乃是皇帝幼时伴读，礼部周大人长子，周昭仪之兄，皇帝唯一的胞姐长安延玉长公主驸马，昔年的乾安殿上的少将军。慕容博林因着当年皇帝狩猎遇刺一事，被贬去临沂慕氏老家。

事隔数年，皇帝宣慕容博林一家人秘密进京，看似起因是感念昔日情谊，但七喜是皇帝近身侍候的人，当然清楚皇帝此举可是大有深意。长乐乖乖倚着皇帝膝边站着，竖起耳朵把皇帝和这个灰袍大头目的对话都听进心里。不管有用没用，情报总是越多越好。听出皇帝对这位长公主颇有怀念的意思，她扯扯皇帝袖角，好奇地问：“父皇，儿臣真的很像姑姑吗？”

皇帝低头俯视长乐，端详她笑眯眯的小脸，缓声说道：“你的延玉皇姑若还在世，必定会喜欢你。乐儿，未央殿乃是饮宴之处，若在那里处罚人未免煞风景。朕让这个奴才在云阶之上掌嘴，可好？”

云阶人来人往的，不消一时三刻就能把这事儿传遍宫中，流云公主的脸面只怕要丢到天边去了。然而长乐并不想把事情闹得这样大。

可是瞧着皇帝脸色，再分辨他那听似询问、实则不容置疑的语气，长乐还是果断决定听话。反正她已经把赵妃和流云公主得罪狠了，就算她不提出处罚意见，人家恐怕也不会与她化干戈为玉帛。讨好皇帝、得到庇护，是她这个年幼孤女生存下来的唯一路线。“父皇这样疼儿臣，儿臣很开心，儿臣什么都听父皇的。”长乐用小脑袋在皇帝胳膊上蹭了又蹭，露出心满意足表情。

皇帝瞧着像猫咪一般乖巧听话的幺女，心情很是不错。他很给长乐面子，直接指派玉儿去向殿外跪等发落的周纯传达旨意。郑成见皇帝嘴角露出笑意，于是跪倒在地叩首道：“奴才驭下不严，昨日有数名内卫失礼于公主，恳请陛下和公主降罪。”

长乐刚才看见这名灰袍华衣老头，就猜到他和昨天把自己揪来见皇帝的那些灰袍男人是一路的。当时老头进来向皇帝请安，说有要事禀报，二人就进了内殿。她还真没把昨天的事儿放在心上，不过灰袍们显然没忘记。“乐儿，你来说。”皇帝微微一笑，没有半分动怒的模样。其实吧，长乐昨天是大大受了惊的。但她察颜观色，皇帝对这个灰袍老头很是礼遇，还给他凳子坐，她心里即便真有什么委屈也要先忍着。再者，从昨天被押解路上宫人对灰袍们的态度，她猜测这些人肯定是不好惹的。

“不知者不罪。”长乐小手一摆，满不在乎地说道，“他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又不知儿臣的身份，儿臣不怪他们。”“好！”皇帝点头赞许道，“朕的乐儿有容人之量，朕可是知道你受惊不小。这样吧，按制，公主身边应有侍卫保护安全。你是诸公主之首，护卫人数可以多一些，朕就将昨日那队内卫赐给你使用。”

长乐在心里暗腹诽道，谁知道到底是保护？还是监视？心中微凛。不是她多疑，明摆着，那队侍卫可以说是得罪了她。好吧，尽管不知者不罪，可谁能真正把握别人心里在想什么？皇帝这是对她不放心，还要刺探她的真实想法么？但长乐只能接受，并且还要很愉快地接受。她把怀疑深藏于心底，痛快并欣喜地点头说道：“儿臣听父皇的话。儿臣总是担心那个打晕儿臣的恶人会回来找儿臣，昨夜一直没有睡好。”她满眼感激地看着皇帝，软软糯糯地问道，“父皇是因为担心儿臣安全所以才让这么多人来保护儿臣的吗？”

“我儿果然聪慧。”皇帝轻轻地把长乐抱到膝上，让她靠在自己胸前，对仍然跪着的郑成说道，“你去把宝忠带进来给公主磕头，他以后就是公主的内卫统领，其余内卫宴后再见。”

郑成领命退出，随即领了宝忠进来。瞧着跪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