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老和尚 (1/2)

楚怀风观察这个老和尚有一段时间了。

老和尚长得黑瘦，每天盘坐在长安闹市中，身上穿一件褐色粗布大褂，这大褂不是僧衣也不是袈裟，就是件寻常人家穿的大褂，只是乍一看挺像僧衣。可能是太久没有洗换，即使是深褐色的大褂上也能看出脏，大褂并没有补丁，但不是因为大褂不破，而是破了洞没有补上。

老和尚当然有光头，而且油光锃亮，但光头上没有标志性的戒疤，他的面前倒是放了一个铜钵，铜钵外圈有不少黑亮的污垢，钵上有字迹，第一行写的正是“如是我闻”，这应该是件实打实的佛门器物。只不过铜钵边缘崩缺了一个口子，里面还放着一些散碎铜钱，仔细一看，却只有四枚。

老和尚的目光游移不定，眼神总在大姑娘小媳妇的腰臀间打转，偶有姿彩出众的良家经过，还能引得老和尚痴痴的笑，于是他没剩几颗的老黄牙也露了出来。

这样的扮像，不像是江湖上的苦行高僧，倒更像是来城里赶集的乡村老农。楚怀风之所以确认他是个僧侣，是之前有一天，老和尚起身活动手脚时，无意掉落的一样东西。那是一份巴掌大小的文书，覆有青色硬面，文书掉落在地时是打开着的，第一页上盖着“大唐祠部印信”的大方印。那是祠部颁发的僧侣度牒，先不论眼前老和尚的品相多么不专业，至少身份上是大唐官方认可的僧侣。

老和尚是否有修为在身，楚怀风并不确定，观他周身气机流转，完全与常人无异，眼中也无精光，不知道他到底是个普通僧人，还是神华内敛，是个修为深不可测的隐世高人。

明宗登基时，封佛教为国教，长安白马寺为大护国寺，拜白马寺主持为国师，大唐佛道之争落下帷幕，道教退避，佛教鼎盛。能持有祠部度牒的僧尼，无一例外都有禅寺可供修行，享有良田供俸，不服徭役。

也即是说，眼前的老和尚尽管扮像上是个穷酸老汉，实则至少是个不用干活也不用交税的地主。明宗登基之后，长安虽然依就繁华，老百姓的日子却过得一天不如一天，日渐加重的徭役，使得祠部的度牒官身炙手可热。

“倘若长安混不下去了，出家当个和尚也算是不错的选择。”楚怀风这么想着，向老和尚走去，他今晚有件不得不做的事，时机恰到好处，错过今晚，不知要等到何时才有机会。而事了之后如何脱身，全着落在眼前的老和尚身上，首先，他要想办法拜老和尚为师。

人活一世，总有些必须要做的事，绕不开也避不了，比如吃吃喝喝，比如看看姑娘，比如杀个人什么的。

“大师，晚辈有一事不明，想向大师请教。”楚怀风上前行礼道，眼前老和尚不管是不是隐世高人，请教佛法都是个不错的选择。

老和尚显然没想到会有人主动询问，先是一愣，随即露出一口黄牙道：“请教不敢当，小施主请问，贫僧愿闻。”

楚怀风理了理思路，将准备多时的疑问说出：“佛说众生皆苦，苦是何苦？”

老和尚笑答：“生老是苦，病死是苦，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是苦，故五蕴炽盛皆是苦。”

楚怀风听闻他所答有章法，心中暗喜，想自己所料不错，老和尚果然深藏不露。于是继续问道：“大师所说是苦，然而我观众生事，生而为人乐，老有所依乐，病有所养、死有所终乐，心想者事成、相爱者相伴、求仁者得仁也是乐，色受行想识五蕴者有苦亦有乐，何来众生皆苦？”

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发展十分顺利。他一脸的求知若渴，只等高僧完毕，便立刻做出顿悟之状，拜伏于地，求大师收他为徒，渡他脱离苦海。岂料对面高僧听他所言，居然想也不想就回道：“你说的也对，那就不苦吧！”

楚怀风一瞬间就懵缺了，原本准备好的诸如大师佛法高深，晚辈茅塞顿开的话到了嘴边又咽回去，别提多难受了。

“大……大师，你这么答，晚辈……晚辈没法接。”

“你随便接。”

楚怀风心中大呼失算，然而计划不能落空，过程什么的都不重要了，直接说目的吧。

“晚辈想要拜大师为师，出家为僧！”

老和尚十分意外：“拜贫僧为师？”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穷酸的行头，摊手道：“和尚混得好自称老衲，混得不好就自称贫僧，现在祠部度牒卖到二百两银子一封，你买得起么你？你是哪根筋搭错了？贫僧看你长得挺帅，你娶妻了没就要出家？你看上贫僧哪点好了究竟？”

楚怀风羞涩道：“晚辈筋没搭错，是大师佛法高深。”

“佛法高深倒是实话，”老和尚深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即挪了挪屁股，好坐得端正些，只是身上大褂不搭，总也达不到法相庄严的效果，“小施主能看出贫僧佛法高深，可见慧根深重，想要出家修行也无不可，不过祠部发牒，要求身家清白，来历清楚，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家中都有什么人，可有妙龄姐妹未嫁？”

楚怀风一看有戏，答道：“弟子姓楚名怀风，家住长安乐安坊，家中亲人只有一位父亲，并无妙龄姐妹，出身清白，户部衙门有据可查。”

老和尚听闻他叫楚怀风时，心中又惊又喜，勉强不露声色，还装出点失望神色来：“没有妙龄姐妹，甚是可惜呀，嗯？你姓楚么？谁给起的乱七八糟的名？”

大唐天子姓楚，楚是国姓。

楚怀风道：“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