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杀了那个大臣” (1/1)

幽风的雨季绵长得像一条无尽的河。至今，已经足足五个月了。五个月里的每日每夜，幽风都朦胧在雨季里，隐约的平静在那时时的朦胧里显得格外耀目，像片死寂的湖一样。然而，平静之下的波涛涌动又能怎么看到呢？

“哗——哗——”

雨声像密集的鼓点，雕刻了那些大殿的缘沿。溅动的沫飞舞起来，漠然了谁人的忧伤？

远处。走近一个黑影。影沿闪着雨的亮，在无人寂静的雨中像个落寞的天使。影走着，沿着长长的殿道。

“哗——哗——”

雨声像千万的哀鸣，抚平了那些殿道的角棱。溅动的珠飞跃起来，淡看了哪个的衷肠？

窗前。安凭立着。窗似乎挂上了雨的珠帘，漫漫的看不清安的无奈。安望着，沿着短短的雨檐。

“哗——哗——”

雨落。碎在地面。像他们一样，没有一点留恋。没有一点……就碎在了地面。

“哗——哗——”

雨响。响在耳前。就像王说的，“杀了那个大臣”。没有一丝停顿，没有一丝。

“哗——哗——”

影走着。

安立着。

雨碎着。

安看着影慢慢噬在雨里，轻轻关上了窗。看着殿里的一切，刚刚自己所作的，却还历历在目……

（刚刚。十几分钟前。）

谷风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安站在窗前似笑非笑。

“您……您让我去杀我父亲？”谷风嘴唇颤动着，看不出那是气愤还是惊异。

安依旧似笑非笑地站在窗前，“你必须这样。他是个背叛的人。他必须死。”

“不！我父亲犯了什么错？！他背叛了什么？！”谷风突然大喊了起来，声音听起来像只发了疯的困兽。

安皱眉，“他自己知道！他背叛国家，他自己不知道？”

谷风稍稍平静下来，良久：“为什么让我去？”

“只有你现在可以接近他。如今，他一步也不迈出府宅，我想你该清楚。”

“……我不干。”

“这是命令”

“没有去杀自己父亲的命令！没有！算了。王。我不干……”谷风将头扭向了一边，像个女人一样含满眼泪。

安闭上了双眼，没人知道他平静的神态之下是什么，只能听见他冷冷的一句，“杀了那个大臣。”声音在雨里显得异常清晰。谷风再也没说什么，扭身冲出了殿门，门“吱吱”得关紧，发出“咣当”的一声。安在那一霎间，似乎听到了自己有个东西在碎裂。

安何尝不知道，谷风是自己母亲最近的那个侍从。安何尝不知道，谷风是一个既忠诚又孝顺的好男儿。安何尝不知道，像谷风这种无奈徘徊有多么煎熬。可是，为了自己的这个计划，为了无名的清白，为了汐的冤死。他必须这样。必须这样。

谷风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样的结局，忠诚与孝道之间的徘徊。谷风走在雨里，他从来没感到过身上这副金甲有如此的重，如此的凉。他热爱自己的沙场生涯，热爱自己的王，热爱自己这身金甲。自从上代帝王时，谷家兄弟二人就到了幽风皇室了。那年几岁？谷风想了想，或许连七岁都没到吧。七岁。到如今九百零七岁。整整九百年。九百年的忠诚，却怎么也换不来王的恕？

雨碎。如同雪音一般，漫漫。

还记得。七岁那年吧。谷风驻足，就一动不动站在雨里，似乎灵魂已经陷入了那片回忆。

--------------------------------（谷风始）

那年。我七岁。我弟弟六岁。

我们爸妈是做商人的。钱赚不多。勉强度日。记得那年皇室招收。我和弟弟被挑中，送进了宫殿。那一进便是十年。十年间，从未见过爸妈一面。十年后，我和弟弟回家，家里去只剩了下爸。我记得，弟弟问吧：“妈呢？”爸不回答，只哭。那时我和弟弟第一次看爸哭。后来，爸就进殿做了大臣。。

长大了。才知道。妈没了。听人说，死在了战乱。自那以后，我就恨那些战争了。

我和弟弟自小贫苦出身。却被司看中了，让我们学武。

我学正规的军士套路。弟弟学一些在我看来并不正统的套路。然后，我做了皇家卫队的队长。弟弟做了一个女人的侍从。

爸说弟弟没出息。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那个女人离开了幽风，然后，弟弟也跟着走了。我那天跑出城门去追，可他们早已就走远了，连个影子、尘烟都看不见了。我就在那儿等。却一直没有等到来。

幽风就只剩下了我和爸。

我记得，爸问我：“你弟弟去哪了？”

我回答说：“征战了。”

爸便也安心了下来，收拾起桌上的钱币来。

爸是商人。向来爱钱。看他瘦弱的骨节手指，突然涌起了难过。不知道是因为这个重要的人的老去，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之，就是特别的难过，比失去弟弟还要难过。

---------------------------------------（谷风终）

雨碎。如同雪音一般，漫漫。

雨中。一个影子站着，雨水修亮了他的缘沿，修亮了他的发，修亮了他的甲，却修不亮他惨淡的无奈。

幽风沉没在绵长的雨季，埋葬了生机，磨平了活力。

只有“哗——哗——”依然。还是那般，不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