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癌症 (1/2)

胰腺癌。

医生带来的消息如夜沉重，恶性肿瘤，已至晚期，生命周期骤缩到约为一年，病症顽劣，回天乏术。

叶家人的心情如这的夜，宛若被涂抹一浓墨，暗沉无际。

病床上的叶子珮，眉头紧锁，输液瓶里的液体凝成细珠，滴滴流逝，眼睫微颤，泪水悄然溜走。

一番争执，家人决定，秘而不宣。

他们强忍着难过，终日笑颜相对，对叶子珮说没事，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以为念叨久了，就会有魔力把心愿成真。深知事实的叶子珮尽力附和着，随了家人的聊以慰藉。

入夜无人问询的时候，她盯着天花板，听着同房熟睡病友不□□稳的呼吸声，掺着走廊传来细碎稀碎的声响，是夜里守值的医护人员。

八月盛夏，正是青春的花季。

十八岁已过，十九未满。

她被病魔拉进中止的空间里，眼睁睁的看着时间没日没夜的前行，硬是要她把昔日青葱岁月，美丽梦想远远抛下，一分一秒的永不停歇。

她困在人生的交错口，愁雾重重，四周弥漫死亡气息，日复一日，凑近死亡。

忽闻啜泣声，微弱细碎，仔细听来仍可寻得起源。

叶子珮轻声下床，撩起隔离两床空间的帘子，正是她隔壁病床的小女孩在咽咽抽泣。

她是今天早上才住进病房的，白血病，被小医院耽误到现在，一直到吐了血，才急急转到这个较大规模的医院。

随同照顾的只有爷爷奶奶，二老皆是白发婆娑，饱经沧桑的脸，瘦削不堪，皮肤黄中带黑，衣服发旧而洗的干净。得知孙女的病情，看着受病痛折磨的孙女，奶奶忍不住躲在爷爷身后捂嘴痛哭，而爷爷抿唇不语，像在极力隐忍，深陷的眼窝了，混沌的眼神，情绪错综复杂，既是对孙女生命凋零的沉重，又是迫于生活拮据对巨大医疗费用的担忧。

恰好陪护的母亲也在一旁，推己及人，不免心酸落泪。

回忆落幕，女孩发现了叶子珮的存在，噙住眼泪，慌乱惊讶，铜铃似的圆眼，本应无害纯净，此时却蒙上了哀伤。

“别怕，我睡你隔壁，我叫叶子珮。”叶子珮保持着手撩帘子的姿势，没有冒然闯入女孩的私领域。

“我叫娇娇。”娇娇吸了吸鼻子，礼貌的回应。

“你很难过吗？”叶子珮委婉表达着，“如果需要，我可以陪你说说话吧。”末了，加一句，“刚好我也睡不着。”

娇娇有些想了想，迟疑的点了点头，得到允许的叶子珮走近娇娇，坐在病床旁，冰冷生硬的椅子上。

“姐姐，为什么我会生这样的病，我死了会怎么样？”娇娇问道。

叶子珮马上回答，她握住娇娇的手，逐渐收紧，“痛吗？”

“痛。”

叶子珮松开了手，说，“痛就是还活着，活着就不要去想你未知的事。”顿了顿，“姐姐的时间也不多了，姐姐的爸爸妈妈瞒着姐姐病情，总是躲着姐姐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的哭，姐姐也想不明白，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摊上了我。可是还活着的话，就应该平静自己的内心，想想还有什么事情是要抓紧去完成的。”

“我想爸爸妈妈……”娇娇的目光忧郁哀伤，声音咽咽。

“爸爸妈妈呢？”叶子珮问。

“爸爸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离婚了，他们把我交给了爷爷奶奶……”娇娇压低了声音，身子微颤。

叶子珮起身，侧坐床沿，伸手抱住了娇娇小小的身子，“乖，姐姐疼！”

娇娇伸手环抱，毫无保留的躲进这个温软踏实的怀抱，叶子珮只觉胸口一阵湿意蔓延，温热略略，有不尽之意潺潺宣泄。

……

此后，叶子珮身边多了一个小跟班，那夜之后就不再闻得她哭泣，两家人都为两个孩子的交好倍感欣慰，也时常相互帮忙。

叶家人的对病情的隐瞒没有持续很久，那天夜里，直早上就没醒过的叶子珮陷入昏迷，病情急剧加重，医生不得不启动紧急手术。

彻夜未眠的叶家人，看着手术室的红灯转绿，长长松了一口气，护士将病人转回病房，医生说，只有一年或者三个月。放化疗，作为辅助治疗。

叶子珮愈发消瘦，平静的接受所有的医疗，娇娇也不再有气力缠着叶子珮，两个人，更多时候都是在睡梦中。

有天夜里，娇娇尝试的喊了叶子珮几声，正好，两人都难得有精神。

“爷爷奶奶卖掉了他们的房子……”娇娇说道，“那天迷迷糊糊，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我是不是连累了他们……”

“别这么说，他们是心甘情愿的。”叶子珮拿枕头靠着背，坐了起来，许久未曾说话，有些沙哑，“活下去，这是我们的念头。”

“可是我觉得我就要走了。”

“那就安心的走吧。”叶子珮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她声音从容，“我们都在等那一天，早晚而已。我想起一位朋友，她刚满十八，就煤气中毒意外走了，没有任何遗言，起码我现在还能草拟遗书，可她连痛苦的□□都没有。”

黑暗中，娇娇提了提肩，又耸下，叹息一声。

“我在想自己活着都在追求些什么，执迷不悟，可还不能参透这命运的结局到底是什么，又或者根本没有所谓的结局，只是不同的人生。”叶子珮言语彷徨，留有深意。

“姐姐，我会坚强的。”

“春去秋来，新旧更替，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别勉强自己。